沉醉东风·重九

题红叶清流御沟，赏黄花人醉歌楼。天长雁影稀，月落山容瘦，冷清清暮秋时候。衰柳寒蝉一片愁，谁肯教白衣送酒?

与邸明谷孤山游饮

诗狂悲壮，杯深豪放，恍然醉眼千峰上。意悠扬，气轩昂，天风鹤背三千丈，浮生大都空自忙。功，也是谎；名，也是谎。

燕城述怀

云山有意，轩裳无计，被西风吹断功名泪。去来兮，便休提，青山尽解招人醉，得失到头皆物理。得，他命里；失，咱命里。

西湖醉歌，次郭振卿韵

朝朝琼树，家家朱户，骄嘶过沽酒楼前路。贵何如?贱何如?六桥都是经行处，花落水流深院宇。闲，天定许；忙，人自取。

怀长沙，次郭振卿韵

西楼高处，东城佳处，梦魂长绕湘南路。锦鳞无，塞鸿疏，大都来只为虚名误，老未得闲心更苦。杯，谁共举?花，谁共主?

怀武昌，次郭振卿韵

烟波渔父。扁舟归去，移家鹦鹉洲边住。任狂疏。恣痴愚，到头也有安排处，青箬绿蓑为伴侣。闲，也自取；忙，也自取。

侍牧庵先生西湖夜饮

微风不定，幽香成径，红云十里波千顷。绮罗馨。管弦清，兰舟直入空明镜，碧天夜凉秋月冷。天，湖外影；湖，天上景。

第一折

(净扮酒保上，诗云)俺家酒儿清，一贯买两瓶。灌得肚儿胀，溺得膫儿疼。自家店小二是也。在这岳阳楼下开着一个酒店。然而南来北往经商客旅，做买做卖，都来这楼上饮酒。今日早晨间，我将这镟锅儿烧的热了，将酒望子挑起来。招过客，招过客！(正末扮吕洞宾提墨篮上，云)贫道姓吕名岩字洞宾，道号纯阳子。先为唐朝儒士，后遇钟离师父点化，得成仙道。贫道在蟠桃会上饮宴，忽见下方一道青气，上彻云霄，此下必有神仙出现。贫道视之，却在岳州岳阳郡。不免按落云头，扮作一个卖墨的先生，长街市上来往。君子，都来买贫道好墨也！(唱)

【仙吕】【点绛唇】这墨光照文房，取烟在太华顶上仙人掌。更压着五李三张，入砚松风响。

【混江龙】梭头琴样，助吟毫清彻看书窗。恰行过一区道院，几处斋堂。竹几暗添龙尾润，布袍常带麝脐香。早来到洞庭湖畔，百尺楼旁。(做上楼科，云)是好一座高楼也。(唱)端的是凭凌云汉，映带潇湘。俺这里蹑飞梯，凝望眼，离人间似有三千丈。则好高欢避暑，王粲思乡。

(酒保云)我在这门首觑者，看有甚么人来。(正末唱)

【油葫芦】俺只见十二栏干接上苍。(酒保云)招过客，招过客！(正末云)休叫，休叫。(酒保云)您怎生着我休叫?(正末唱)我则怕惊着玉皇，谁着您直侵北斗建糟坊。(酒保云)您看我这楼上有牌，牌上有字，上写着世间无此酒，天下有名楼。(正末唱)写道是岳阳楼形胜偏雄壮，更压着您洞庭春好酒新炊荡。(酒保云)老师父，您看这边景致。(正末唱)翠巍巍当着楚山。(酒保云)休道是楚山，连太山、华山都看见了。师父，您看这边景致。(正末唱)浪淘浪临着汉江。(酒保云)不要说汉江，连洞庭湖、鄱阳湖、青草湖都看见了。(正末云)正是鸡肥蟹壮之时。(唱)正菊花秋不醉倒陶元亮?(酒保云)师父，您来迟了，我这酒已卖尽，无了酒也。(正末云)您道是无酒呵，(唱)怎发付团脐蟹一包黄?

(酒保云)这里有酒呵，把甚么与我做酒钱?(正末云)至如我无有钱呵。(唱)

【天下乐】我则待当了一环绦醉一场。(酒保云)说便这等说，实是无了酒也。(正末云)您道无酒，您闻波。(唱)那里这般清甘滑辣香?(酒保云)酒有，只您醉了不好下楼去。(正末唱)但将老先生醉死不要您偿。(酒保云)师父，这楼上好凉快哩。(正末唱)我特来趁晚凉，趁晚凉入醉乡。(酒保云)老师父，天色将晚了。(正末云)还早哩。(唱)争知俺仙家日月长。(云)小二哥，您供养的是一尊甚么神道?(酒保云）这是初造酒的杜康。我供养着他，这酒客日平日满。(正末唱)

【那吒令】我待和您唤上、那登真的伯阳，您觑当、更悬壶的长房，不强似您供养、那招财的杜康。(酒保云)师父，我买活鱼来做按酒。(正末唱)休更说钓锦鳞刍新酿，待邀留他过往经商。

【鹊踏枝】自隋唐，数兴亡，料着这一片青旗，能有的几日秋光。对四面江山浩荡，怎消得我几行儿醉墨淋浪。

(酒保云)师父，我这酒赛过琼浆玉液哩。(正末唱)

【寄生草】说甚么琼花露，问甚么玉液浆。想鸾鹤只在秋江上，似鲸鲵吸尽银河浪，饮羊糕醉杀销金帐。这的是烧猪佛印待东坡，抵多少骑驴魏野逢潘阆。(酒保云)小人听得说，王弘送酒，刘伶荷锸，李白摸月，也不似先生这等贪杯。(正末唱)

【幺篇】想那等尘俗辈，恰便似粪土墙。王弘探客在篱边望，李白扪月在江心丧，刘伶荷锸在坟头葬。我则待朗吟飞过洞庭湖，须不曾摇鞭误入平康巷。(云)小二哥，打二百长钱酒来。(酒保云)先交了钱，然后吃酒。(正末云)您也说的是，与您这一锭墨，便当二百文钱的酒。(酒保云)笑杀我也。量这一锭墨有甚么好处，那里便值二百文钱?(正末云)我这墨非同小可，便当二百文钱也不多哩。(唱)

【后庭花】这墨瘦身躯无四两，您可便消磨他有几场。万事皆如此，(带云)酒保也，(唱)则您那浮生空自忙。他一片黑心肠，在这功名之上。(酒保云)我不要这墨，您则与我钱。(正末云)墨换酒，您也不要?(唱)敢糊涂了纸半张。

(酒保云)他是个出家人，我那里不是积福处，留下这墨写帐，也有用处。罢罢，打二百文钱酒与他。老师父，酒便与您，自己吃不了，请几个道伴来吃。(正末云)小二哥，您也说的是。您看着，我请几个道伴来者。疾！您来，您来！(酒保云)在那里?(正末云)疾！您也来，您也来。(酒保云)您看这先生风了。(正末云)一个舞者，一个唱者，一个把盏者，直吃的尽醉方归。(酒保云)我说这先生风了，当真风了。把袍袖往东一拂，道您来，您来；往西一拂，道您也来，您也来。一个舞者，一个唱者，一个把盏者，都在那里?(正末云)可知您不见哩。(唱)

【金盏儿】我这里据胡床，望三湘，有黄鹤对舞仙童唱。主人家宽洪海量，醉何妨。直吃的卷帘邀皓月，再谁想开宴出红妆。但得一尊留墨客，(带云)我困了也，(唱)我可是两处梦黄粱。

(正末做睡科)(酒保云)怎么?我说您吃不了二百钱的酒。我说您请几个道伴来吃，您不肯，兀的不醉了！他睡着了，可怎生是好?我这楼上妖精鬼魅极多，害了他性命，怎生是好?我索唤起他来。(做唤科)师父，您起来。这楼上妖精极多，鬼魅极广，枉害了您性命。(正末不醒科)(酒保云)他睡着了，叫他不醒，怎生是好?且下楼去，收了镟锅儿，落了这酒望子，上了这板闼，我再上楼去叫他去。可扑可扑。老师父，您不起来，妖精出来吃了您，不干我事。我自去也。(下)(外扮柳树精上，诗云)翠叶柔丝满树枝，根科荣茂正当时。为吾屡积阴功厚，上帝加吾排岸司。小圣乃岳阳楼下一株老柳树是也。我在此千百余年。又有杜康庙前一株白梅花在此作崇。我上楼巡绰一遭，可是为什么?恐怕他损害了人性命。今日天晚，须索上楼巡绰一遭。好奇怪，我往常间上这楼来，坦但是上，今日怎么心中惧怯?既来，难道回去?须索上去。(做见科)呀！上仙在此，须索回避咱。(正末喝云)业畜，那里去?回来！(柳云)早知上仙在此，只合远接。接待不着，勿令见罪。(正末云)好可怜人也！(唱)

【醉中天】我见他拄着条过头杖，恰便似老龙王。(柳云)早知上仙在此，合当参拜。(正末唱)您这般曲脊驼腰，来我跟前有甚勾当?(带云)我看您本相(唱)我这里斜倚定栏干望。(柳云)师父，望甚么?(正末云)您道我望甚么?(唱)原来是挂望子门前老杨。(柳云)小圣在此千百余年也。(正末云)噤声！(唱)您道是埋根千丈，您如今絮沾泥，则怕泄漏春光。(云)柳也，您有几般儿歹处哩。(柳云)师父，我有甚么歹处?(正末唱)

【忆王孙】亚夫营里晚天凉，炀帝宫中春昼长。按舞罢楚台人断肠，您只为春忙。(柳云)再有甚么歹处?(正末唱)饿得那楚宫女腰肢一捻香。

(云)兀那老柳，这岳阳楼上作崇的元来是您！(柳云)不干小圣事，是杜康庙前一株白梅花在此作崇。(正末云)待我看来。真是个杜康庙前一株白梅在此作崇。好好，兀那老柳，您跟我出家去罢。(柳云)师父，我去不得。(正末云)您为什么去不得?(柳云)我根科茂盛，枝叶繁多，去不得。(正末云)他是土木形骸，到发如此之语。(唱)

【金盏儿】我是个吕纯阳，度您个绿垂杨。您则管伴烟伴雨在溪桥上，舞东风飘荡弄轻狂。如今人早晨栽下树，到晚来要阴凉。则怕您滋生下些小业种，久已后干撇下您个老孤桩。

(云)老柳，您跟我出家去来。(柳云)既领师父教训，情愿跟师父出家。但我土木形骸，未得人身，怎生成的仙道?(正末云)您也说的是。土木之物，未得人身，难成仙道。兀那老柳，您听着，您往下方岳阳楼下卖茶的郭家为男身，名为郭马儿；着那梅花精往贺家托生为女身，着您二人成其夫妇。三十年后，我再来度脱您。(做与墨篮科，云)您与我将着这物。(柳做头顶科，云)师父，我这般将着是么?(正末云)不是，再将者。(三科)(正末云)都不是，将来，将来。他是土木之物，未曾得人身，怎么便能知道。您看者。(正末抱篮科，唱)

【赚煞】似我这般抱定墨篮儿。(柳抱篮科，云)师父，这般将着可好么?(正末唱)兀的不才似一个人模样。(柳云)师父，您怎生识的小圣来。(正末唱)我底根儿把您来看生见长。(柳云)师父仙乡何处?(正末唱)我家住在白云缥缈乡。(柳云)那里幽静么?(正末唱)俺那里无乱蝉鸣聒噪斜阳。(柳云)徒弟去则去，则是舍不的这一派水也。(正末唱)量湖光，不大似半亩芳塘。(柳云)徒弟省了也。(正末唱)您险做了长亭系马桩。(柳云)敢问师父两句言语，合道不合道是如何说?(正末云)您一句句问将来。(柳云)师父，合道是怎生?(正末唱)合道在章台路旁。(柳云)不合道可是怎生?(正末唱)不合道您则在灞陵桥上。(云)您若肯跟我出家，告诉您学取一个。(柳云)学取那一个?(正末唱)我着您学那吕岩前松柏耐风霜。(同下)


第二折

(柳改扮郭马儿引旦儿上。诗云)龙团凤饼不寻常，百草前头早占芳。采处未消顶峰雪，烹时犹带建溪香。自家郭马儿是也。这是我浑家贺腊梅。在这岳阳楼下开着一座茶坊，然而南来北往经商客旅，都来我这茶坊中吃茶。我听得老的曾说来，三十年前，这岳阳楼上卖酒，如今轮着俺这一辈卖茶。俺两口儿自成夫妇，已经数载，寸男尺女皆无。然而那过往的人剩下的残茶，我都吃了他的。可是为什么?这个唤作偷阴功积福力，但生得一男半女，也不绝了郭氏门中香火。今日开开茶坊，我烧的镟锅儿热了。我昨日多饮了几杯，今日有些害酒。大嫂，茶客也未来哩，我且在这客子里歇一歇，若有茶客来时，着我知道。(旦儿云)理会的。(郭马睡科)(正末上，云)徐神翁，您与我缆住小舟，我度脱了郭马儿，咱两个同舟而归。贫道当初在这岳阳楼下度了一株柳树，因他是土木之物，不得成道，教他托生为人。如今岳阳楼下卖茶郭马儿便是。又着白梅花精托生在贺家为女，他两个配为夫妇，可又早三十年矣。过往君子吃剩的残茶，此人便吃了。虽然如此，争奈浊骨凡胎，无人点化。常言道：玉不琢不成器，人不磨不成道。休道是他，至如吕岩，当初是个白衣秀士，未遇书生，上朝求官，在那邯郸道王化店遇着钟离师父，再三点化，才得成仙了道。如果遇不着钟离师父呵。(唱)

【南吕】【一枝花】犹兀自骑着个大肚驴，吃几顿黄粱饭。则今日有缘游阆苑，可正是无梦到邯郸。(云)有人说道，您这等醉生梦死的，那神仙大道却怎生得来?(唱)休笑我行步艰难，无症候装些残患。如今便岳阳楼来了两番，空听的骇浪惊涛，(带云)呆汉子，(唱)洗不净愚眉肉眼。

(云)我这般东倒西歪，前合后偃的。(唱)

【梁州第七】我为甚不带酒佯推醉里?(带云)人问先生尘世怎么?(唱)我可甚点头来会尽人间。休笑我形骸土木腌臜扮，强如紫绶，胜似白襕。袖藏着宝剑，腹隐着金丹，消磨尽绿鬓朱颜，恰离了云幌星坛。(带云)世俗人休笑俺神仙无定也。(唱)早来到绿依依采灵芝徐福蓬莱，恰行过高耸耸卧仙台陈抟华山，又过了勃腾腾来紫气老子函关，把船弯、此间，正江楼茶罢人初散。您这郭上灶吃人赞，则俺乞化先生左右难，来寻您下塌陈蕃。

(正末寻郭科，云)这个阁子里无有，这个阁子里也无有。(做见科，云)这厮在这里。马儿也，如今桃花放彻，柳眼未开。(打郭科)(郭惊云)倒吓我一跳，早是不曾打着我的耳朵。(正末云)打了您耳朵，不曾伤了您六阳魁首。马儿，您看波。(郭云)您着我看甚么?(正末云)兀的不是乌江岸。(郭云)乌江岸在那里?(正末云)兀的不是华容路。(郭云)华容路在那里?(正末哭笑科)(郭云)这师父风僧狂道，着我看兀的不是乌江岸，兀的不是华容路，哭了又笑，笑了又哭，正是个风魔的哩。(正末云)古人英雄，今安在哉?华容路这壁是曹操遗迹，乌江岸那壁是霸王故址。曹操奸雄，夜眠圆枕，日饮鸩酒三分；霸王有喑哑叱咤之勇，举鼎拔山之力，今安在哉?(唱)

【贺新郎】您看那龙争虎斗旧江山。(郭云)您笑甚么?(正末唱)我笑那曹操奸雄。(郭云)您哭甚么?(正末唱)我哭呵，哀哉霸王好汉。(郭云)老师父，您如何哭了又笑，笑了又哭?(正末唱)为兴亡笑罢还悲叹，不觉的斜阳又晚。咱想这百年人则在这捻指中间。(郭云)不争老师父在楼上玩赏，可不搅了我茶客。(正末唱)空听得楼前茶客闹，争似江上野鸥闲。百年人光景皆虚幻。(正末看科)(郭云)我也学您看一看。(正末唱)我觑您一株金线柳，犹兀自闲凭着十二玉栏干。

(郭云)老师父，您来我这里有甚勾当?(正末云)我来问您化一盏茶吃。(郭云)化一盏茶吃，您可是甜言美语的出家人。那里不是积福处！大嫂，造一个茶来与师父吃。(正末云)我不这般吃。您则依着我，丁字不圆，八字不正，深深的打个稽首："上告我师，吃个甚茶?"我便说与您茶名。(郭云)您看么，我见他是出家人，则这般与他个茶吃，他又这般饶舌。也罢，依着他，左右茶客未来哩。他又风，我又九伯，俺大家耍一会。我依着他，丁字不圆，八字不正，深深的打个稽首："上告我师，吃个甚茶?"(正末云)我吃个木瓜。(郭云)哎哟，好大口也，吊了下巴！我说道您吃个甚茶，说道我吃个木瓜。(正末云)郭马儿，您学谁哩?(郭云)我学您哩。(正末云)但学的我尽够了也。(郭云)学您腌臜头一世。罢罢，大嫂造个木瓜来。(正末吃茶科)(郭云)将盏儿来。(正末云)我不与您盏儿。(郭云)怎生不与我盏儿?(正末云)您则依着我，丁字不圆，八字不正，深深的打个稽首："上告我师，茶味怎么?"我便与您盏儿。(郭云)罢罢，我便依着您，这些不必说了。师父稽首，茶味怎么?(正末云)这茶敢不好。(郭云)好波，您与我贴招牌哩。(正末云)罚一个。(郭云)怎生罚一个?(正末云)依旧的问将来。(郭云)我依着您，依旧打个稽首，师父要吃个甚茶?(正末云)我吃个酥佥。(郭云)好紧唇也。我说道师父吃个甚茶?他说道吃个酥佥。头一盏吃了个木瓜，第二盏吃了个酥佥。这师父从来一口大一口小。(正末云)郭马儿，我是一口大一口小。(郭云)一口大一口小，不是个吕字?旁边再一个口，我这茶绝品高茶。罢罢，大嫂，造个酥佥来与师父吃。(正末接茶科，云)郭马儿，您这茶里面无有真酥。(郭云)无有真酥，都是甚么?(正末云)都是羊脂。(郭云)羊脂昨日浇了烛子，那里得羊脂来?(正末云)插上您呵，多少羊脂哩。(郭云)恁如何说，我是柳树了。(正末吃茶科)(郭云)将盏儿来。(正末云)我不与您盏儿，依旧的问将来。(郭云)我依着您。师父，茶味怎么?(正末云)这茶敢又不好。(郭云)可早两遭儿。(正末云)再罚一个，您依旧问将来。(郭云)就依您。问师父要吃个甚茶?(正末云)我吃个杏汤。(郭云)这师父倒会吃，头一盏儿吃了个木瓜，第二盏吃了个酥佥，第三盏吃个杏汤，再着上些干粮，倒饱了半日。(正末云)马儿，您若不是我呵，是做了干梁也。(郭云)看将起来，我是块木头。罢罢，大嫂，造个杏汤来与师父吃。(旦儿云)杏汤便有，无有板儿也。(郭云)师父，杏汤便有，无有板儿也。(正末云)您说杏汤便有，无了板儿。三十年前解开您，
都是板儿。(郭云)师父，我怎当的您这一句那一句。大嫂，造一个杏汤来。(正末吃茶科)(郭云)将盏儿来。(正末云)我不与您盏儿，依旧的问将来。(郭云)我依着您。师父，茶味怎么?(正末云)郭马儿，您这茶……(郭云)敢又不好?(正末云)您怎生搀了我的?(郭云)我学您道哩。(正末云)则要您学我道哩。(郭口忝茶盏科)(正末云)郭马儿，我见您两次三番口忝。(郭云)口忝甚么?(正末云)口忝我这茶盏底，是何缘故?(郭云)师父，您不知。我与浑家贺腊梅自做夫妻，数载有余，寸男尺女俱无。然而南来北往经商客旅，做买做卖，都来我这楼上吃茶，剩下残茶，我都吃了。却是为什么?这是偷阴功积福德，但得一男半女，也绝不了郭氏门中香火。(正末云)原来如此。我着您大积些阴功，怎么?(郭云)恁的呵，更好。(正末云)将盏儿来。郭马儿，您吃了我吐的残茶，告诉您有子嗣。(正末吐科)(郭做意不吃科)(背云)看了他那嘴脸，我吃他吐的茶，就绝户了也成不的。我哄他一哄，看他说甚么。师父，您肯吃我的剩饭，我便吃您的残茶。(正末云)将您那剩饭来。(唱)

【梧桐树】您道是两碗通轻汗，独不闻一粒度三关。管甚么锟饨皮馒头馅和和剩饭，总是个有酒食先生馔。

(正末又吐科)(郭云)可碜杀我也！(正末云)您吃了我的残茶，我便吃您的剩饭。(郭云)我和您说，我也不吃您残茶，也不要您吃我的剩饭。您披着半片羊皮，乞儿模样好嘴脸。(正末唱)

【隔尾】您休道这乞儿披定羊皮懒，您会首休猜做大卧单。(云)马儿，您吃了三盏茶，无一盏真的。(郭云)怎生无有一盏真的?(正末唱)我吐与您木瓜里枣、酥佥里脂、杏汤里瓣。(云)马儿，您吃了者。(郭云)吃不得。只恁般左难、右难。(云)马儿，吃了者。(郭云)其实吃不得。(正末云)您不吃，接了盏者。(正末哄科，云)打碎了盏儿也。(郭云)倒吓我一惊。(正末唱)我看您怎发付松风兔毛盏。

(带云)马儿，您看我吐的不小可也。(唱)

【牧羊关】这吐也无那竹叶云涛泛，也无那石铛雪浪翻。这吐呵但开口满帘香散，更压着仙酒延年，更压着蟠桃般驻颜。也不索采蒙顶山头雪，也不索茶点鹧鸪斑。比尔您吸引扬子江心水，(带云)马儿也，(唱)可强似汤生螃蟹眼。

(云)马儿吃了者。(郭云)吃不得。(正末云)贺腊梅，您吃了者。(旦儿吃科，云)稽首，弟子省了也。(正末云)您怕不省也，郭马儿还不省哩。将盏儿来。(正末抹盏底残茶与郭科)(郭云)好东西也，吃下去醍醐灌顶，甘露洒心，好东西也。师父，才抹到我口里，是甚么东西?(正末云)我恰才抹到您口里的，可是那残茶。(郭云)在那里?再与我些吃。(正末云)都无了。(郭云)往那里去了?(正末云)贺腊梅吃了也。(郭云)他吃了可如何说?(正末云)他吃了先得了道也。(郭云)我呢?(正末云)您还在道旁边哩。(郭云)看起来我是柳树。(正末云)谁说您是榆树来。(郭云)我吃了您这残茶如何说?俺浑家吃了您这残茶如何说?(正末云)您吃了我这残茶，您是我的道伴；您浑家吃了我这残茶，他是我的仙友。(郭云)且住者。我吃了他的残茶，我是他道伴；俺浑家吃了他的残茶，倒和他为仙友。道伴也罢，这仙友可难为。看起来俺老婆养着您哩！(做怒打正末科)(正末唱)

【红芍药】把一片岁寒心烧做了火炎山，哎，您弟子好是凶顽。(郭扯袍科)(正末唱)把一领布袍襟扯住不容还，碎纷纷直似灵幡。(郭打科)(正末唱)打的我比春牛少片板，总是我不合劝修行吐尽心肝。(云)郭马儿，您休恼了我也。(郭云)恼了您，可什么我?(正末唱)把岳阳楼翻做鬼门关，休只管卖弄拳儇。(郭打科)(正末唱)

【菩萨梁州】打的我死狗儿弯足全，青泥也发霉，头披也髻散。呀，葫芦里瀽了些灵丹。(郭云)甚么灵丹，都是些羊屎弹子。(正末唱)扭回头遥望北邙山。(郭云)正是个风僧狂道。(正末唱)知他是您痴呆、我是风魔汉?(郭云)大嫂，炉中添上些炭。(旦儿云)理会的。(正末唱)炉中有火休添炭，大都来有几年限。打、打、打先生不动弹，更怕甚圣手遮拦。(末做架住起身科，云)郭马儿，跟我出家去来。(郭云)这师父打不改的。(正末唱)

【哭皇天】我着您早寻个香火新公案，煞强似久堕风尘大道间。只为大家瘦伶仃无人盼，才长大便争攀。若不是我把长条自挽，则您在洞庭湖上，扬子江边，受了些风吹日炙，雪压霜欺，险些儿做了这岳阳楼、岳阳楼酒望竿。(郭云)我就跟您出家去，有甚么好处?(正末唱)我着您逍遥散诞，您自待偎慵惰懒。

【乌夜啼】愁甚么楚王宫陶令宅隋堤岸，我已安排下玉砌雕阑。则要您早回头静坐把功程办，参透玄关，勘破尘环。待学他严子陵隐在钓鱼滩，管甚么张子房烧了连云栈。竞利名，为官宦；都只为半张字纸，却做了一枕槐安。

【三煞】想人能克己身无患，事不欺心睡自安，便百年能得几时闲?去向那石火光中，急措手怎么迭办?您何不早回看，直到落日桑榆暮景残，方才道倦鸟知还。

【二煞】争如我盖间茅屋临幽涧，披片麻衣坐法坛。倒也躲是非忘宠辱无牵绊，不强似您在人我场中，把个茶博士终朝淘渲。(做笑科，云)郭马儿，您及早省悟，也是迟了。(唱)我笑您忒愚顽，枉了我度您亲身三两番，还不省也天上人间。

(云)郭马儿，跟我出家去来。(郭云)我跟您出家去，您那里有甚么道伴?(正末云)您若肯出家，我着您看两个道伴。(郭云)那两个道伴?(正末唱)

【黄钟尾】我着您看蓝采和舞春风六扇云阳板。(郭云)那一个呢?(正末唱)我着您看韩湘子开冬雪双茎锦牡丹。疾回头莫怠慢。(郭云)师父，我送您下楼去。(正末唱)下江楼近水湾。(云)呀，徐神翁等不的我，先去了也。(郭云)在那里?(正末唱)您与我撑开船，挂起帆。(云)郭马儿，上船来。(郭云)您先上船。(正末云)我先上船。(郭推正末科，云)推他娘在这水里。(正末云)呀，这厮险些儿不闪我在水里！(唱)行至蓬莱宫方丈山，俺那伙送行人世不曾西出阳关，早则不凝望渭城和泪眼。(下)

(郭云)那师父去了也。今日茶也不曾卖的，被他打搅了一日。天色已晚了，收拾了镟锅儿，闭了茶肆。大嫂，咱还家中去来。(下)

楔子

(郭马上，云)自家郭马儿。自从见了那个师父，但合眼便见他道：郭马儿跟我出家去来。我可怎生出的家?我如今不卖茶了，在这岳阳楼下卖酒。我今日打点些按酒去。我不往前街去，怕撞着那师父，我往这后街里去。(正末冲上，云)郭马儿，您往那里去?(郭云)我躲他，正撞在怀里。师父，我如今不卖茶了，在岳阳楼下卖酒。请师父吃三钟。(正末云)您请我吃三钟，我在您这楼上醉了两醉也。您再请我吃一醉?(做行科)(郭云)上的这楼来。师父，您吃一碗。(正末云)您也吃一碗。(郭云)师父，您再吃一碗。(正末云)您也再吃一碗。(郭云)师父，您再吃一碗。(正末云)您送我下楼去。(郭云)我送师父下楼去。(正末云)郭马儿，跟我出家去来。(郭云)我怎生出的家?我若跟您出家，可把我媳妇发付在那里?(正末云)您杀了您媳妇者。(郭云)杀了我媳妇，可着谁偿命?(正末云)敢是您偿命。(郭云)可知哩。我便要杀俺媳妇，可也无兵刃。(正末云)兀的不是一口剑。(郭云)师父，是一口好剑。(正末唱)

【仙吕】【赏花时】这剑曾伴我三十年来海上游，夜夜光芒射斗牛。(云)郭马儿，我与您这一口剑，要些回答的礼物。(郭云)可要甚么回奉的礼物?(正末唱)要一颗血沥沥妇人头。(郭云)好容易也。(正末唱)为大家这墙花路柳，(带云)若不是恁两个呵，(唱)谁肯三醉岳阳楼。(下)

(郭云)这师父正是风僧狂道，好没生与我一口剑，教我杀了俺媳妇儿。我可怎生舍的?这一口剑拿到家中切菜，也有用处。今日又被他歪死缠，不曾卖的酒，且回家中去来。(下)


第三折

(郭马儿上，云)自从那师父与了我一口剑，拿到家中，三更前后，不知甚么人把我媳妇杀了。剑上写着四句诗道："朝游北海暮苍梧，袖里青蛇胆气粗。三醉岳阳人不识，朗吟飞过洞庭湖。"后面写着"洞宾作。"我如今先告知社长，然后见官去也未迟哩。可早来到社长门首。我试唤他一声：社长在家么?(丑扮社长上，云)谁叫门哩?我开开这门看。(见科)(郭云)社长拜揖了。昨日有个不知姓名的胡先生，与了我一口剑，着我拿到家里。三更前后，不知甚么人把俺媳妇杀了。剑上写着四句诗道："朝游北海暮苍梧，袖里青蛇胆气粗。三醉岳阳人不识，朗吟飞过洞庭湖。"后面写着"洞宾作"。(社长云)您媳妇杀了么?(郭云)杀了。(社长云)杀了罢，干我膫儿事?(郭云)您是当坊社长，不和您说和谁说?(社长云)马儿，我和您说，"洞宾作"，想必是洞中一块宾铁拿来打成这口剑，则怕是这个杀了您媳妇儿。(郭云)不是。(社长云)既然不是，依着您如何说?(郭云)我如今和您告官去，讨一纸勾头文书，长街市上寻那个道人去。但有人念这四句诗的，便是他杀了俺媳妇儿。(社长云)这也说的是。(郭诗云)我如今先去找寻他，渐渐的告请官差捕。(社长诗云)便纵然寻着胡先生，也当不得您这丑媳妇。(同下)(正末愚鼓简子上)(词云)披蓑衣，戴箬笠，怕寻道伴；半简子，挟愚鼓，闲看中原。打一回，歇一回，清人耳目；念一回，唱一回，润俺喉咽。穿茶房，入酒肆，牢拴意马；践红尘，登紫陌，系住心猿。跨彩鸾，先飞到，西天西里；驾青牛，后走到，东海东边。灵芝草，长生草，二三万岁；娑罗树，扶桑树，八九千年。白玉楼，黄金殿，烟霞霭霭；紫微宫，青霄阁，环珮翩翩。鹦鹉杯，凤凰杯，满斟玉液；狮子炉，狻猊炉，香喷龙涎。吹的吹，唱的唱，仙童拍手；弹的弹，舞的舞，刘衮当先。做厮儿，做女儿，水煎水燎；或鸡儿，或鹅儿，酱炒油煎。来时节，刚才得，安眉带眼；去时节，只落得，赤手空拳。劝贤者，劝愚者，早归大道；使老的，使小的，共结良缘。人身上，明放着，四百四病；我心头，暗藏着，三十三天。风不着，雨不着，岂知寒署；东不管，西不管，便是神仙。船到江心牢把柁，箭安弦上慢张弓。今生不与人方便，念尽弥陀总是空。(唱)

【正宫】【端正好】我劝您世间人，休争气，及早的归去来兮。可乾坤做一床黄绸被，单搦着陈抟睡。

【滚绣球】我穿着领布懒衣，不吃烟火食。淡则淡淡中有味，又不是坐崖头打当牙椎。人问我姓甚的，住那里，要寻我煞是容易：酒排沙紧对着钟离。怕您虎狼丛吃闪呆獐般看，是非海淹着死马儿医。树倒风吹。

(郭同社长，云)兀的不是那道人来了！听他念甚的。(正末云)朝游北海暮苍梧，袖里青蛇胆气粗。三醉岳阳人不识，朗吟飞过洞庭湖。(郭云)好也，可是您杀了我媳妇，您逃走到那里去！(做扯末科)(正末唱)

【倘秀才】您在当街上把师父扯曳，这是我劝弟子修行的气力。(郭打科，云)我打您个弟子孩儿！(正末云)您打不的。(唱)打、打、打今世饶人不是痴，天生下、这顽皮，壮吃。

(正末顿脱郭手科)(唱)

【滚绣球】好生地放了者，我为甚不惹您?赤紧的简子唤作惜气，但行处愚鼓相随。愚是不省的，鼓是没眼的。柳呵今日蕝葱般人脆，一口气不回来，告诉您落絮沾泥。则俺那洞中有客鹤来早，抵多少秋后无霜叶落迟，看那个便宜。

(云)郭马儿，您当街截住我是怎的?(郭云)您因何杀了我媳妇儿?我如今撞见您，有甚话说。(正末唱)

【叨叨令】则为这泼家私满镜里月髭鬘，熬煎得铁汤瓶一肚皮长吁气。一头把老先生推在荒郊内，哎，您个浪婆娘又搂着别人睡。不杀了要如何也波哥，不杀了要如何也波哥?争如我梦周公高卧在三竿日。(郭云)您赖不过，我今告着您哩。(正末云)您凭甚么勾我?(郭云)我凭勾头文书勾您。(正末云)您文书那里?(郭出文书科)(正末云)您念听。(郭念云)奉州官台旨，即勾唤杀人贼一名胡道人。是您不是您?(正末云)将来我看。(做换文书科，云)疾！您再读，看是谁就拿谁。(郭云)是。读，看是谁就拿谁。(念科云)奉州官台旨，即勾唤杀人贼一名郭马儿。(惊科)这上面可如何写着我?(正末唱)

【倘秀才】我不信那官人敢断谁，则为大家愚不省将勾头来吊您，正是俺自有心猿百字碑。哎，村物事，泼东西，怎到得那里?

【滚绣球】俺那里白云自在飞，仙鹤出入随。俺那里洞门不闭。(郭云)师父，则怕那里有俺媳妇么?(正末唱)您可也再休题家有贤妻。(郭云)师父，这里是那里?(正末云)马儿，您看波。(唱)这壁银河织女机，那壁洞中玉女扉，怎发付您那酒色财气。则您那送行人何曾道展眼舒眉，您是个红尘道上千年柳，您觑波白玉堂前一树梅。(旦儿上)(郭见科，云)兀的不是我浑家贺腊梅哩！(正末云)疾！(旦下)(郭云)师父，俺媳妇那里去了?才在这里，怎生不见了！(正末唱)怎知这就里玄机。

(郭云)我也道花枝般好媳妇被您杀了不成?快教他出来，还了我罢。(正末唱)

【伴读书】您道是花枝儿媳妇天然美，又道是笋条儿一对青年纪；端的谁遣来两个成匹配，到今日又谁拆散您这芳连理?可怎生不解其中意，还认作儿女夫妻！

(郭云)您藏了我媳妇儿，我便肯干罢?社长，您也帮我一帮，扭他见官去来。(社长云)勾头文书原着我协同着您拿这胡道人，我帮您，我帮您。(正末唱)

【笑和尚】我、我、我要您媳妇儿做甚的，您、您、您扭住我欲何为?敢、敢、敢挟着这一纸文书的势，看、看、看您媳妇儿在那里；有、有、有谁是个杀人贼，来、来、来咱和您去当官对。

(郭云)社长，适才我那媳妇您也看见的，到官去您与我做个质证。(社长云)您不要等他唱曲，只拿他到官司里去。(正末唱)

【煞尾】再休想一枝逗漏春消息，则要您三岛追随路不迷。拜辞了潇湘洞庭水，同去蟠桃赴仙会。酒泛天浆滋味美，乐奏云璈音调奇。绛树青琴左右立，都是玉骨冰肌世无比。我劝您这片凡心早收拾，莫为娇妻苦萦系。(郭云)您拐了我媳妇儿，更待干罢！社长，您帮我拖他到官去，好歹要还我媳妇来。(正末云)这呆汉昏迷不省，枉了我三遭儿也。(唱)似这等呆脑呆头劝不回，呸，可不干赚了我奔走红尘九千里。(做顿袖脱科)(下)

(郭云)好两个后生，拿一个先生被他溜了。我不问那里赶上去。(社长云)这里有两条路，您往这头，我往那头，两路抄将来，不怕他会飞上天去。(郭云)说的是。赶赶赶！(同下)


第四折

(正末打愚鼓简子上，云)罗浮道士谁同流，草衣木食轻王侯。世间甲子管不得，壶里乾坤只自由。数着残棋江月晓，一声长啸海门秋。饮余回首话归路，笑指白云天际头。(郭马儿冲上拿科，云)拿住！我如今再不等您溜了，和您见官去来。(正末唱)

【双调】【新水令】则这杀人贼须是您护身符，告诉您做神仙悟也不悟。您看承我做酒布袋，请看这药葫芦；不是村夫，还有三卷天书。(郭云)甚么天书，敢是化缘的疏头。(正末唱)您休猜做化缘疏。(郭扯末云)告官去来。(正末唱)

【驻马听】您将我袍袖揪捽，误了您龙麝香茶和露煮；将我环绦扯住，怎教凤城春色典琴沽。建溪别馆觅钱簏，蓬莱仙岛休家去。(郭云)您杀了人，往那里去?(正末唱)我若是见人债负，俺那里白云满地无寻处。

(郭云)我的媳妇儿，您送的那里去了?(正末云)不是您的媳妇。(郭云)倒是您的媳妇?(正末唱)

【沉醉东风】是我绾角儿缩缘伴侣，垂髫时儿女妻夫。是我的媳妇儿?泼男女，尚古自参不透野花村务。(郭云)您是个出家人，怎么要老婆?(正末唱)道士须当配道姑。(带云)呆汉！(唱)则俺两口儿先生姓吕。

(郭云)您不要强，和您告官去来。(正末唱)

【七兄弟】由您到大处、告去，只拣爱的做。您道是"踏破铁鞋无觅处，算来全不费工夫"，可干吃了半碗腌臜吐。

【梅花酒】想您个匹夫，不识贤愚。蠢蠢之物，落落之徒，休猜俺做左道术。俺自拿着捩鼻木，您拽着我布道服；俺急切里要回去，您当街里缠师父。俺为甚的不言语，您心下儿自踌躇。

【收江南】俺则待朗吟飞过洞庭湖，您在茶坊中说甚蜜和酥。(外扮孤一行上，云)甚么人乱嚷，与我拿过来者！(正末唱)扇圈般一部落腮胡，更狠似道录，马头前不慌杀了贺仙姑。

(郭云)这个道人杀了我的媳妇，大人与我做主咱！(孤云)兀那道人，清平世界，浪荡乾坤，您怎敢杀人！(正末云)郭马儿告我杀了他媳妇儿，他媳妇贺腊梅见在，不曾死。(孤云)贺腊梅在那里?叫来我看。(正末云)现在此处。疾！(旦儿上，云)师父，唤您徒弟那厢使用?(正末云)这不是他媳妇儿！(孤云)郭马儿，您告道人杀了您媳妇儿，如今您媳妇现在，做的个告人徒自己徒。左右，推出去杀坏了者。(孤一行下)(郭云)可怎了也?(正末云)郭马儿?您告着我杀了您媳妇儿，如今您媳妇现在，做了个诬告人死罪，自己反坐。如今要杀坏您，要我救您不救?(郭云)可知要救我哩。(外扮钟离引众仙上，云)郭马儿，您认的我么?(郭云)怎生官人也不见了?祗侯也不见了?都是一伙先生。敢是我错走在五龙坛里来了。(正末云)郭马儿，您认的这众仙么?(郭云)这位做官的胡子是谁?(正末唱)

【水仙子】这一个是汉钟离现掌着群仙箓。(郭云)这位拿着拐儿的不是皂隶?(正末唱)这一个是铁拐李发乱梳，(郭云)兀那位着绿襕袍的不是令史哩?(正末唱)这一个是蓝采和板撒云阳木。(郭云)这老儿是谁?(正末唱)这一个是张果老赵州桥倒骑驴，(郭云)这位背葫芦的是谁?(正末唱)这一个是徐神翁身背着葫芦。(郭云)这位携花蓝的是谁?(正末唱)这一个是韩湘子韩愈的亲侄。(郭云)这位穿红的是谁?(正末唱)这一个是曹国舅宋朝的眷属。(郭云)敢问师父您可是谁?(正末云)贫道姓吕名岩字洞宾，道号纯阳子。(唱)则我是吕纯阳爱打的简子愚鼓。(郭云)是了！三十年前我是岳阳楼下老柳树，俺浑家贺腊梅就是杜康庙前白梅树。后来托生下方，配为夫妇，直待师父三度点化，才归正道。稽首，我弟子早省悟了也。(钟离云)您二人既得省悟，听吾指示。(词云)您本是人间土木之物，差洞宾将您引度。今日个行满功成，跨苍鸾同登仙路。(郭、旦拜谢科)(正末唱)

【收尾】则我向岳阳楼来往经三度，指引您双归紫府。方才识仙家的日月长，再不受人间的斧斤苦。

题目郭上灶双赴灵虚殿

正名吕洞宾三醉岳阳楼

一从鞍马西东。几番衾枕朦胧。薄幸虽来梦中。争如无梦。

那时真个相逢。